「火宅」之覺醒:從大埔大火看火宅四車與一城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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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因大和尚
溫暖人間採訪組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及源自各道場的臉書,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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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因大和尚

 

2025年11月26日,香港大埔宏福苑突然遭遇五級大火襲擊,火勢異常兇猛,烈焰騰空而起,濃煙如巨蟒般席捲樓宇。在極短的時間內,眾多家庭就從原本「安穩度日」的狀態,被無情地推向「生離死別」的深淵。

那一夜,《法華經•火宅喻》中的一句經文 「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苦充滿,甚可怖畏」不斷在我腦海中浮現。本文將以〈火宅喻〉為着眼點,從會三(羊車、鹿車、牛車)歸一(大白 牛車)的視角,探究如何在火災中覺醒,掌握轉化憂苦的智慧。

 

一、火宅中的孩子與長者: 經典走進香港街頭

在《法華經》〈火宅喻〉中,有一位長者的宅院突然起火,屋內眾多孩童沉迷於遊戲,全然不知恐懼,亦不願出來。長者深知火勢兇猛,若不迅速逃離,必定會喪失性命。於是,長者善用方便之法,以「羊車、鹿車、牛車」這三種不同的車輛,順應孩子們的喜好,誘使他們奔出火宅。

待孩子們安全之後,長者並未真的用三種小車分別進行賞賜,而是賜予一乘「大白牛車」,此象徵着最為究竟的一佛乘大道。這則譬喻警醒我們:眾生本處於火宅之中卻不自知,需要有兼具智慧與慈悲的「長者」,運用契合時機的方便之法,引領大家逐步走向究竟覺醒。

若以該比喻進行審視,正如香港宏福苑大火所展現的情形,那座被竹棚圍網環繞的高樓,儼然成為了現代城市中的「火宅」。這場災難不僅揭示了制度監管方面的漏洞,還反映出行業長期以來形成的壟斷文化,以及居民對消防演練和逃生路線的認識不足,凡此種種,均是「無明」的具體表現。

〈火宅喻〉裏嬉戲的孩子們,恰與我們在火災 發生時目睹、火災結束後聽聞的幾類形象相映照:有長期專注於趕工、已然習以為常的建築業界;有於生活壓力下奔波、對風險感知麻木的普通市民;有在制度縫隙中習慣性妥協、目前正接受調查的相關機構;還有在火災現場遭受創傷、仍處於驚惶狀態的居民。在大火降臨之前,我們或多或少都似那群孩童,在各自的「遊戲」中忙碌奔走,未曾察覺屋宇已然燃起。

那麼,誰是我們的「長者」?從外在層面而言,涵蓋有責任統籌救援工作、檢討相關制度、推進家園重建的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及相關部門;有願意坦誠進行自我反省、推動行業文化改革的專業團體;還有在第一時間組織開展捐款捐物活動、提供心理支援服務的民間團體與宗教機構。然而,從佛法的視角來看,每一個在苦難面前願意覺醒、願意承擔責任、願意引導他人的人,均能夠成為「長者」—— 其中亦包括你我。

〈火宅喻〉中存在三車與一大白牛車,象徵着修行由淺入深的四個層次。若將此次大火視作一面「法鏡」,我們亦可從「羊車、鹿車、牛車」至 「大白牛牛車」這四個層面,審視香港社會災後已採取的舉措,以及尚可進一步開展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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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羊車——聲聞乘: 在哭聲與警號中聽見苦諦

羊車比喻聲聞乘,「聲」是佛說法之聲,「聞」是眾生願意聆聽、願意被提醒。對大多數人而言,覺醒往往不是從偉 大的哲理開始,而是從一聲警號、一句呼喚、一場苦難中撕心裂肺的哭聲開始。當警鐘大作、救護車鳴笛、居民在走廊上呼救之時,整個城市被迫聽見「苦」的真實聲音。這便是四聖諦中的「苦諦」,也是羊車的出發點。

災後這段時間,香港社會已經出現了許多「羊車式」的行動:

第一,是最直接的救助。消防與救護人員不眠不休地搜救;醫護人員在醫院裏爭分奪秒地搶救傷者;香港特區政府緊急啟動了救災機制,向災民提供住宿、膳食以及基本生活用品,並設立「大埔宏福苑援助基金」,已收到社會捐款達約30億港元,加上政府注資,總額約33億港元,用於災民的中長期支援。此外,慈善機構和市 民自發籌款捐物,為受災住戶提供各類生活必需品,以及緊急現金補助。這些都是在烈火中拉住眾生的「救命繩」。

第二,是初步的情緒與靈性撫慰。社工團隊、心理輔導熱線、學校輔導老師,為失去親人的家屬與受驚嚇的兒童提供陪伴與傾聽;各宗教團體舉行超薦法會、追思聚會,讓哀傷的人可以在誦經、祈禱與默想中,暫時放下壓抑已久的情緒,哭出來、說出來。

第三,是媒體與公眾對災難的關注。新聞報道讓整個城市看到宏福苑的傷痕、看到前線人員的勞苦、看到街坊捨己救人的事跡。這些報道,若能超越獵奇,帶着敬畏與反省,就會成為喚醒社會的一種 「法音」。

這些行動雖然多屬應急層面,仍然十分珍貴;它們像火宅門口第一輛推出來的羊車,先讓孩子們知道:外面還有路、還有人在等你。聲聞乘的修行重點,在於「聞苦知苦」—— 不再逃避、不再裝作若無其事,而是誠實地承認:人生確實有苦,這座城市確實受了重傷。只有敢於現實面對苦,後面才有可能轉化。

然而,若我們停留在羊車,僅僅把這場大火當作一場「意外」,當作一次「突發災難」來處理,而沒有進一步追問:這火從何而來?為何會燒到這個程度?那麼,我們只是被苦推着走,並沒有真正讀懂苦背後的「集諦」。必須深入調查災害原因,採取有效措施,並提出防範建議,以避免未來類似災害的發生。這就需要走入第二輛車 —— 鹿車。

 

三、鹿車——緣覺乘:以十二因緣觀照這一場火

鹿車比喻緣覺乘,又稱獨覺乘。緣覺者不一定遇佛出世,然而能夠藉着觀察世間的生滅變化、花開花謝,悟入緣起之法。「緣起」的具體展開,就是十二因緣: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若用十二因緣的眼光來看大埔大火,我們會發現:這並不是一團孤立的火焰,而是一整條長期累積的火線。

 

(一)無明 —— 把危險當成理所當然 

無明,不僅是對佛法的不解,更是對生命真相、風險現實的 裝睡與漠視。當我們長年習慣在密集的舊樓之間穿梭,習慣在狹窄走廊堆放雜物,甚至在竹棚抽煙,卻從不認真思考「萬一發生火警會怎樣」,這就是日常的無明。行業裏若有人為了節省成本而選用易燃物料,管理層認為「一向如此」,監管部門覺得「大致合規即可」。這些集體態度,也都是無明。

 

(二)行 —— 在無明驅動下的種種作為

從無明生起「行」——帶着習氣與慣性的種種行為。這包括:為趕工程而壓縮安全程序;對居民投訴火警隱患置之不理;對舊有法規中模糊不清之處不願主動修訂;行業之間互相包庇,不肯面對長期積累的結構性問題。這些看似零碎的決定與不決定,都是在火宅中繼續加柴。

 

(三)識 —— 風險文化中的集體心識

「識」是了別、是深藏的心念傾向。一個城市若長期以「效率優先」、「成本至上」、「短期利益」作為潛在價值,便會形成一種共業的「共識」。在這種心識之下,當有人提出安全疑慮時, 很容易被視為「麻煩」、「阻礙進度」;當有人想做更多消防教育時,很快被問:「有沒有即時回報?」這樣的心識,讓我們對潛伏的火種遲鈍而遲疑。

 

(四)名色 —— 制度與現實的結構成形

「名色」指有名有相的種種結構。在這裏,包括相關法規條文、承辦商資格認證制度、樓宇設計與通風結構、城市更新與社屋政策等。這些「名」與「色」,有的寫在文件上,有的長在水泥牆裏,構成火宅的基本體質。例如,若某些防火設計早已不適合今日樓宇密度,卻仍沿用;若舊樓維修補貼制度不足,導致居民難以主動改善設備,這些都屬於名色層面的問題。

 

(五)六入 —— 多方角色的相互交錯

「六入」本指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入於六境。若用在社會層面,可以理解為多種角色、多重介面在同一個火宅中交錯:居民、業主立案法團、承辦商、行內協會、政府部門、區議會、傳媒、學者……彼此之間的溝通與監督,是健康與否的關鍵。當信息在不同介面間斷裂,當責任在不同單位間被推來推去,「六入」便成了六條難以互通 的通道,無法在火苗初現時,就將信息傳遞出去。

 

(六)觸 —— 危機真正發生之前的所有碰撞

「觸」是根境相遇的那一剎那。這可能是在濕冷冬夜中,一個火種不慎落在竹棚圍網上;也可能是在走廊堆積已久的雜物被點燃;甚至是在管理會議上,有人提出風險評估報告,卻被輕輕帶過。每一次「觸」,都是將風險推向不同方向的關鍵點。

 

(七)受 —— 麻木與恐懼同時存在的感受

「受」指接觸之後所產生的感受。對於居民而言,或許曾有過片刻的不安,但很快便被「算了吧」、「這麼多年都沒事」的心態所掩蓋;對於部分從業者而言,或許隱約知曉存在風險,但在日復一日的工作壓力之下,選擇視而不見;直至大火降臨,感受陡然從麻木轉變為恐懼、從安穩轉變為絕望。

 

(八)愛 —— 對利益、方便與面子的執取

「愛」是貪愛。有人貪的是成本優勢與工程利潤,有人貪的是「快完工、快交差」,有人貪的是不被投訴、不被批評的面子工程。這些「愛」,讓我們不願意為了安全多花一些時間與金錢,不願意承認「原來過去一直做得不夠好」。

 

(九)取 —— 固守舊習不放

「取」是執取,是抓住不放。行業裏的壟斷結構、對傳統做法的絕對化、對「改變就會出事」的恐懼,都是取。就算有新科技、新材料、新制度,往往也因為「一向係咁」而停在門外。

 

(十)有 —— 危險結構的形成與持續存在

「有」乃業力與結果之存在。當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長期累積,就形成了一個高風險的客觀存在——那就是被竹棚包圍的舊樓、模糊的監管制度、疲於奔命又缺乏支援的一線人員,以及對風險麻木的市民文化。這種 「有」,即使在火災還沒發生之前,已經如影隨形。

 

(十一)生 —— 災難事件的爆發

「生」是具體事件的出生。大埔宏福苑的那一把火,並非突然從天而降,而是在長年累積的有之上,因緣成熟、烈焰俱現。

 

(十二)老死 —— 傷亡、哀痛與長遠後遺

「老死」是結果的延續。遇難者生命的終結、家屬撕心裂肺的悲痛、居民對高樓火警的創傷印記、消防與醫護同仁的心理壓力、社區對某些行業長期的不信任感,都不會在消防車離開現場時就結束。它們會像餘燼一樣,長期影響一代又一代的心。

以十二因緣觀火,並不是要把責任推給抽象的 「因果」,而是要讓我們明白:只要其中任何一環願意改變,整條鏈都可以被改寫。這正是緣覺乘在今天的意義。

於這一層面,香港其實已然啟動了不少「鹿車式」的努力:獨立調查委員會着手就火因、建築結構與監管流程展開深入檢討;專業學會與大學學者從工程和公共政策角度撰寫報告,提出具體建議;行業內部也開始反思培訓與安全標準;傳媒與公民社會舉辦座談會,讓不同持份者公開對話。只要這些反思不是為了尋找「替罪羊」,而是誠實地照見整條因緣鏈,未來的火,就有機會在無形中被熄滅。

然而,緣覺乘仍以「自覺」為主。若覺悟只停留在少數專業人士與政策制定者之間,而沒有轉化為廣大市民彼此扶持、共同承擔的力量,那麼,這輛鹿車仍然停在半途。於是,我們需要第三輛車—— 牛車。

四、牛車——菩薩乘: 在廢墟旁實踐六度四無量

牛車比喻菩薩乘。菩薩不求獨善其身,而是發願「眾生無邊誓願度」,於火宅之中折返奔走,拉着別人的手一同走出。菩薩道的綱領,是六度與四無量心。若將之落實在大火之後的香港,可以成為我們具體行動的指南。

 

(一)布施 —— 金錢、時間與專業的分享

布施不只是捐錢,更包括時間與專業。除了災後最初的善款與物資,社會還可以有更長期的布施:律師義務為受災居民處理合約與賠償問題;工程師志願幫忙評估舊樓安全;心理輔導員長期跟進受創兒童與家庭;社區團隊陪伴居民重新建立日常生活。寺院也可以發起「心靈布施」:定期開放禪修與抄經空間,讓人們在安靜中消化創傷。

(二)持戒 —— 重建制度與日常規範的清淨

持戒是設立邊界,使生命不再輕易墮落。對行業而言,持戒是制定更嚴格的安全標準與監管機制,並切實落實,不再以人情與便利為由放寬要求;對政府部門而言,持戒是公開透明、甘願接受監察與問責;對居民而言,持戒是願意改變「貪方便」的習慣,不再在走廊堆滿雜物、不再打開防火門。媒體也有自己的戒:報道災難時不獵奇、不炒作、不挑撥,以尊重與省思取代標題黨。

(三)忍辱 —— 在怒火與悲傷之中不再互相傷害

重大災難之後,社會難免充滿憤怒與指責。家屬的悲痛需要出口,公眾對制度的失望需要表達,這些都可以理解。但若情緒被不負責任的言論煽動,就可能演變為獵巫與仇恨,使更多無辜者在言語暴力中受害。菩薩所修的忍辱,不是壓抑情緒,而是不讓憤怒再製造新的業。政府面對批評時,若能少一分防衛、多一分聆聽;專業團體承擔責任時,若能少一分推諉、多一分坦誠;公眾在網路發言時,若能少一分猜測、多一分查證,皆是現代社會的忍辱行。

(四)精進 —— 不讓善行只停留在新聞熱度

災後初期,慈善與關注如潮水般奔湧而來;然而,隨着時間推移,媒體焦點轉移,許多倖存者才真正踏上漫長的重建之路。菩薩的精進,是在熱度消散之後仍不放棄。這可以是政府持續檢視政策是否落實,而非調查報告一出便束之高閣;也可以是社福機構與宗教團體多年如一日地探訪與陪伴;也可以是學校持續為學生提供生命教育與防災教育,讓下一代在認識無常的同時,學會如何保護自己與他人。

(五)禪定 —— 在混亂中培養清明心

禪定並非與世隔絕,而是在風暴中心守得片刻清明。對於受災居民而言,簡單的觀息、行禪練習,可助他們在噩夢與焦慮中覓得一絲安穩;對於前線人員與決策者而言,禪定是一種「停一停、望一望」的能力 —— 面對輿論壓力與多方拉扯時,能暫擱情緒波動,以更清明之心作出判斷。寺院與社區中心可攜手推出「創傷復元禪修工作坊」,讓禪 定真正融入社區。

(六)般若 —— 從系統角度看待火宅

般若即智慧,能洞見事物的根本結構與空性。以般若觀大火,非僅問「誰之過」,更問「此系統何以致錯,又何以使錯難糾」。智慧將促我們跨越部門藩籬,構建跨部門協作與數據共用之格局;將促我們從城市規劃層面考量高樓密度與疏散設計;亦將促我們從教育體系着手培育市民的風險意識與公民責任。般若令我們明晰:單一補救,永難追及集體業力,唯有系統性變革,方可真正冷卻火宅根基。

在六度的基礎上,菩薩還以四無量心 —— 慈、悲、喜、捨,來面對災後眾生。

「慈」乃願眾生得樂。面對失家園者,我們不僅於物質上予以援助,更於政策上賦予其重建生活之條件,使其有機會重新振作。 

「悲」乃願眾生離苦。對於在火災中留下心理陰影者,我們願長期提供心理與靈性支持,不使其孤單於「無形地獄」中煎熬。 

「喜」乃隨喜他人之善與生還。前線消防不顧安危衝入火場之姿,鄰舍相互扶持逃生之景,皆為值得隨喜讚歎之「善」。我們應當讓這些故事為更多人所聞,使城市於黑暗中見光。 

「捨」是放下執念。對家屬而言,捨不是遺忘亡者,而是不再被仇恨與自責束縛;對相關責任單位而言,捨不是推卸責任,而是不再固守面子與舊習;而是勇於認錯、勇於改變。

當越來越多個人與團體願意在廢墟旁踐行菩薩行,整個城市便不再只是「受災者」,而是成為互相救度的「菩薩群」。然而,三車終究只是方便,佛陀在火宅喻中最終要引導的,是一乘「大白牛車」。

 

 

五、大白牛車——一佛乘: 讓整個香港登上覺醒之路

大白牛車象徵一佛乘 —— 一切眾生究竟成佛之道。在經典中,羊車、鹿車、牛車都是長者為了引導孩子出離火宅而設的「權巧方便」;等孩子安全了,長者並沒有真的用三種車來區分待遇,而是給予一輛又大又安穩、可以載遠行的大白牛車。這提醒我們:不論是聲聞的自救、緣覺的洞察,還是菩薩的利他,其究竟歸宿,都是成就清淨覺悟的 心。

若把香港視為一個有情眾生,那麼,這次大火能否成為香港登上「大白牛車」的契機?所謂「大白牛車」,在城市層面,至少包括幾個方向:

第一,是一種更成熟謙卑的治理心態。真正的長者,並非永遠正確的權威,而是願意承認自己也在學習的照顧者。若政府在災後不僅強調「已按程式行事」,更主動承認制度不足,邀請專家與公民參與改革,且在過程中保持公開透明,這便是向一佛乘靠近的治理。

第二,是一種跨界合作的覺醒文化。大白牛車並非單一部門所有,而是整個社會共同推動的覺醒工具。專業團體願走出行業本位,與居民、學校、宗教組織合作,推動社區防災教育;大學以淺白方式將研究成果回饋社會;媒體不再僅在災難發生時報道,而是長期關注制度改進與社區互助。這種「共乘」的文化,才是真正的一乘。

第三,是一種把佛法智慧落實於日常 的城市生活方式。成佛並非要求每個人都出家,而是每個人在自己的崗位上,逐步培養佛的品質 —— 清明、利他、慈悲、負責。消防員可懷大悲心視每次出勤為「度眾生」; 工程師可秉般若心設計更安全的樓宇;家庭主婦可懷慈心照顧鄰里,主動提醒並協助清理走廊雜物;學生可在學校學習避險與互助,將所學帶回家。當這些小小的「佛行」 遍布城市每個角落,香港自然會走向「人人成佛」的境界。

第四,是一種願意面對無常、與死亡和解的生命教育。在火災之後,很多人第一次近距離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若我們只想盡快忘卻這一切,表面恢復「如常」,那麼〈火宅喻〉所帶來的覺醒契機便白白流失了。大白牛車的精神,是將無常視作老 師,從而更珍惜每一刻、更認真地活好每一天。學校課程、宗教團體與社區中心都可以合作設計生命教育,讓年輕一代學會談死亡、談失去、談恐懼,也學會如何在無常中活出勇氣與慈悲。

第五,是一種長遠的誓願。佛門有四弘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若把這四弘誓願 翻譯成香港在火災之後可以立下的城市誓願,大概可以這樣表達:

──「火宅危機無邊誓願減」,我們立志通過制度改革與教育,減少每一宗本可避免的災難; 

──「貪婪無明無盡誓願斷」,我們願意在個人與行業層面,對貪心與僥倖說「不」; 

──「安全與覺醒法門無量誓願學」,我們願意向世界各地學習最佳的防災與生命教育經驗; 

──「覺城之道無上誓願成」,我們願意將香 港打造成一座以慈悲與智慧為核心價值的城市。

當這樣的誓願,不只是寫在檔與講辭裏,而是融入每一項政策、每一個社區計劃、每一位市民的日常選擇時,大白牛車便已在路上了。

宏福苑的火已經撲滅,但香港的覺醒才剛開始。對亡者而言,我們能做的,是以最深切的哀悼與祈願,祝願他們離苦得樂;對倖存者而言,我們能做的,是不讓他們在漫長的重建之路上孤單;對於整座城市而言,我們能做的,是不再將這次大火僅僅視作一則新聞,而是當作一堂刻骨銘心的「火宅課」,從中領悟四車之道。

願我們先從羊車開始,勇敢承認自己的苦;再乘鹿車,細細觀察造成火宅的因緣;繼而登牛車,在廢墟旁行菩薩道;最終,一同登上大白牛車,讓這座城市從火宅之中,走向覺醒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