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聽說過南丫島是個「臥虎藏龍」之地，今次我們訪問的咖啡禪人「南丫老餅」（阿餅），
被常霖法師形容為「一個很有趣的佛教徒」，當日見面，果然印象深刻。
他經營咖啡店，但他本人其實不愛喝咖啡；他謙稱自己疏於禪坐修行，但說話充滿智慧。
住在南丫小島一隅的他，示範着如何境隨心轉，活得快樂自在。
南丫島，彷彿是悠閒、寫意的代名詞，半小時的船程，讓我們有時間調整步伐和心靈，然後才登上這座小島。訪問當天，秋風送爽，來碼頭接船的阿餅，腳上穿着一雙拖鞋，身旁帶着一輛有歲月痕跡的單車，我們一行人就這樣緩緩地朝着他的家進發。在南丫島居住近三十年的他，是位老街坊了，沿途有不少人跟他閒聊。「當時搬進來，是因為空氣問題，這裏的空氣比市區的清新多了，氣管問題也得以改善。」數年前，他當了咖啡店東主，那是一家位於天后廟旁、一星期只營業數天的店，其餘時間，他會跟太太Roby 以及朋友行山、聚會、享受生活。回首年輕的歲月，他曾在報館任職攝影師，那時緊張忙碌的生活節奏，與現在是天淵之別，不過骨子裏悠閒的性格卻是始終如一。
堅固內心防火牆
阿餅坦言，今年疫情對他的工作和生活都沒有太大影響，可能是性格使然，他一向不會給予自己太多壓力，但細問之下，發現這樣的「心靈防禦機制」，其實是反映他平日的修行功夫。他的茶几上擺放着堪布卡特仁波切的《大手印》一書，書中的開示對他影響深遠。「仁波切提醒我們，任何時候都要記得停一停、愣一愣，情緒來到時，不要馬上給反應。這個方法我們隨時可以練習，以前我做攝記時好忙好緊張，等車時都會這樣做。這個『愣一愣』好重要，令你覺知自己在做什麼，這是我們心靈上的防火牆，當防火牆堅固了，就會減少做傷害人、傷害自己的事。當你修行到經得起考驗，就能應付外境的挑戰。過程可能會遇到阻礙，不用介意念頭的升起和來去，只要不執着於念頭便可。」阿餅一邊說，一邊以他手中那串108念珠做示範，他形容那「愣一愣」，就好像念珠中間那粒「頂珠」，用來提醒自己要停一停，覺知自己在念佛。
以前阿餅在報館負責過港聞版、地產版的攝影工作，自言脾氣大、性格執着的他，也會發脾氣罵人，可幸一直透過在工作中修煉，才有今天的微小改變。問到他的改變是什麼？「我學習到要發菩提心，做事不為自己，而是把功德回向給眾生。例如我發脾氣，不是為自己開心，而是為對方好。脾氣和情緒只是一種工具，我仍然有習氣，但可以用不同方法去利益有緣眾生。現時的大環境，禪修對我們很重要，它令我們自覺、沉澱、回到自心，反思自己為什麼發脾氣。同樣地，當內心的防火牆堅固，我們的情緒就不會失控。」曾經會發脾氣罵人的他，被太太 Roby 取笑現已變成「南丫夫人」，成為朋友間的傾訴對象。「現在我會想做安慰別人的角色，這亦是我了解自己之後，所得出的結論。」
跟阿餅認識是因為常霖法師，原本以為他的學佛修行之路，也是因常霖法師而起，但原來他佛緣早種。早於八十年代，他已經開始接觸禪修，中學讀佛教學校，校長是葉文意老師，求學時期至出來社會工作，他都喜歡看佛學書籍，特別是南懷瑾的書，佛經更愛讀原著。見到他家中設有佛壇，閒時也會跟太太一起用念珠念佛、讀佛經，聽到我們讚他的修行功夫，他謙稱︰「有很多人修得好過自己，我只是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如果真是有做得好的地方，我會感恩之前自己積累的東西。我不會自滿，修行帶給我的喜悅，會驅使我更努力，希望更加進步！佛教說『法門無量誓願學』，我希望學更多知識，才能幫到更多人。」法門無量，但生命有限，他會感到氣餒嗎？「為何你會覺得生命是有限呢？我覺得生命是無限的，我希望每一世都做個修行人！在西方極樂世界是無量壽的，我更想去到那裏繼續學佛。」阿餅堅定地說。
專注便是放鬆
說到這裏，我開始好奇眼前這位修行人，如何跟咖啡扯上關係？沒料到，他的答案令我們大吃一驚。「我不飲咖啡的，以前直情是討厭！」事緣Roby是位鋼琴老師，閒時有些愛好音樂的朋友會來家中聚會，琴聲、二胡聲、結他聲……置身猶如交響樂的伴奏下，沒有一杯咖啡好像說不過去，結果不諳音樂的阿餅，就擔當起沖泡咖啡、招呼朋友的角色。對於咖啡，他慢慢由討厭變成不抗拒，朋友也漸漸愛上他沖的咖啡。「因為我不特別喜歡，所以能夠保持客觀標準。正如你不一定要跟靚仔結婚，但你總懂得分辨什麼是靚仔吧！」聽到他這樣生動的比喻，在場的人都捧腹大笑起來。「我特別喜歡烘豆的過程，後來發現原來咖啡可以有這麼多的變化，覺得很有趣，於是繼續鑽研下去。」
今次訪問，我們也邀請阿餅為讀者示範沖泡咖啡，雖然隔着熒光幕，讀者未能嗅到咖啡的香氣，但從他一舉手一投足，以及眉宇間的專注，可見沖泡咖啡於他而言，也是一種修行。那麼如今，沖咖啡是可以令他平靜心神的方法嗎？「無論是選豆、烘豆、還是沖泡，當你好專注去做一件事時，就已經可以令自己放鬆。香港人很喜歡去旅行，但其實轉換身處的地方，並不能令我們放下煩惱，我的建議是做些令自己放鬆、不需要向其他人交代的事情。例如攝影、打坐、瑜伽、禪修、讀經、拜佛等等，甚至做些小手作都可以，這些都能提升我們的專注力。常霖法師說的『生活禪』，就是把禪修的精神融入生活。」語畢，阿餅突然站起來，向我們展示他最近專心抄寫的幾張歌詞，字體很秀麗，但他依舊帶點不好意思的說︰「字寫得不好。」
訪問尾聲，想起甫見面時，阿餅說，我們可以選擇不同方法，去幫助身邊的人。我想，幫助人之前，先照顧好自己的心靈也是重要的。在有限的條件下，其實我們還是可以選擇如何過活。最後不知怎的，我們以星座的話題結束這個訪問。「我是處女座，執着、敏感、吹毛求疵……我有時都覺得自己好麻煩。但只要懂得轉化，缺點也可變成優點—善於觀察、細膩、謹慎。我們身處的娑婆世界，無人是完美的，除非去到西方淨土啦！」心態決定命運，阿餅的生活態度，令我相信，無論他選擇在哪個地方居住、面對環境順逆，也可以是個開心快活人。
我叫媽媽做「師父媽」
阿餅媽媽的故事，是這次訪問的意外收穫。1986年，阿餅在坪洲的圓通講寺皈依，之後他開始吃素，但這亦為他與父母之間的關係，帶來了一點小風波。「我是家中單傳男丁，對上只有一個家姐，父母擔心我皈依、吃素，之後便會出家。每次在家中吃飯，爸爸總是帶點無奈地對媽媽投訴︰『你個仔又唔食肉喇！』有次媽媽特意花盡心思煎了一條鮫魚，放在我面前，我仍然不吃，爸爸媽媽就發怒拍枱！當時我覺得無謂為了一塊肉而令他們傷心，所以我喊住吃了那條鮫魚。但世事就是這麼奇妙，最後竟然是我媽媽出了家！所以我覺得很多事情不要太短視，看長遠一點，繼續行落去啦，堅持下去，會看到出路的。」
阿餅回憶當年媽媽出家時六十八歲，今年她已經九十二歲了。「爸爸往生後不久，媽媽便經常去弘法精舍做義工、打理佛堂，後來就跟隨聖懷法師出了家。有次，回復單身的我去探她，她對我說︰『這條路很難行，但選擇了就不要望返轉頭，不要想那麼多，堅持行落去啦！』」阿餅覺得這番話，是師父媽鼓勵他勇敢出家弘法。「只是我自己福緣淺薄，未能圓師父心願而已。媽媽遺憾自己太遲才出家、讀書少，我就覺得如果不是要生我和家姐，她可能一早就出家了，應該是個很有成就的出家人。」阿餅認真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