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心理治療的友人,安排抑鬱的年輕人訪問過來人,希望從走過抑鬱的訪問者經歷中得到啓發,幫助年輕人走出抑鬱之苦,我是其中一位受訪者。
年輕人從事文字工作,腦筋靈活,提問到位。在一個半小時的訪談中,幫我捋了一次由青少年時期已萌芽、二十多年在心裏起起伏伏的抑鬱歷程。
年輕人問:你怎麼知道自己有抑鬱?你在抑鬱時,身心感受了什麼?聽完我的回答,年輕人問:回憶起那些片段,現在會否難過?
這是個好問題。我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感覺,發現向年輕人陳述時,那些曾經煎熬的日子,猶如錄像片段在眼前展現。我像一個觀眾在觀看這些片段,因而有距離感,所以能夠保持平靜。我同時發現,在回憶過程中,情緒會有些激動,哽咽的是在那段時期得到支持、關愛的片段:
十多年前,師父繼程法師到韶關弘法,我相約了朋友去參加禪三。那是抑鬱嚴重時期,身心麻木。在人群中看到師父,心中沒有感覺,也無法言語。有個機會獨自站在師父面前,是那段日子罕有的身心凝聚時刻。我對師父說:「師父,我的心壞了。」我已經許久沒有流淚,但在那一刻,眼淚卻直奔流……憶起那天師父的眼神,總會鼻子一酸。
抑鬱期間,我從來沒有和父母談過抑鬱的事,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能理解什麼是抑鬱,但他們知道我不妥。2012年住在離父母家五分鐘路程的地方,晚上下班後,會到他們那裏吃晚飯,然後才返回住所。有一天晚飯後,我就在沙發上躺下了,媽媽說:「你不用回去了,等我來照顧你。」
2007年,因抑鬱在家經年,少有出門。有一位我身邊最「惡」的朋友放「狠話」:「限你一個星期內出去找工作,要不然叫警察拉你!」朋友這麼獨特的表達,在我腦海裏迴旋,朋友如此為自己着急,自己要有所交代。在其後的第五天,我打了個電話給前老闆,隨之上班,三個月後,我恢復了正常的工作能力。
記憶中,有一個畫面:晚上,在住所樓下公園的昏黃路燈下,朋友與我一起,聽我訴說。最後,她講了一句話:「現在你所受的苦,以後你會用來幫助別人。」
那時只覺得是朋友安慰自己,十多年後,我從事分享滋養和療癒之道的工作,與情緒有問題的朋友同行。抑鬱的經歷,令我更理解這些朋友,更能接納和包容。
一路走來,得到過多少關愛和支持。這些片段,平時散落在心裏。與年輕人對話,聚集了這些記憶,心中滿滿感恩。因為感恩,而有願。願我也能給與有需要的人如此的支持和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