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本苦，佛陀因而教導我們離苦之道。在歐美深具影響力的禪修老師、心理學家，塔拉．布萊克（Tara Brach）從青年時期面對自我批評，備受「我有問題」的想法煎熬，亦因此走向學佛之路。年近七十，塔拉還在積極著書立說，並在新冠疫情期間通過網絡傳遞離苦之道。我們在線上訪問了塔拉，聆聽她分享全然慈悲、全然接受生命的智慧。透過熒幕，塔拉的慈悲、平靜和優雅，還是強而有力地連接和滋養了在場的每個人。
塔拉．布萊克（Tara Brach）簡介
佛法老師、臨床心理學家，在歐美極具影響力的正念（內觀）禪修老師。她是美國華盛頓特區內觀禪修社區(Insight Meditation Community)的創建人。著作包括：《全然接受這樣的我：18個放下憂慮的禪修練習》（Radical Acceptance： Embracing Your Life With the Heart of a Buddha）、《與自己停戰的26個練習：當我們全然與當下的感受共處，就能回到心中那一方平靜的所在》（True Refuge）、《相信內在之光》（暫譯）Trusting the Gold : Learning to nurture your inner light
愛人前先學習愛自己
八月底的一個晚上，身在維珍尼亞州的塔拉微笑着輕輕地走進了我們的視線。網上近兩小時的互動過程中，塔拉一直靜靜地，柔和地全然存在。提問時，她靜靜地聆聽，回應時，她總是給予提問者鼓勵和支持。塔拉在歐美極具影響力，她的謙卑及柔和消融了我們之間的隔膜。
塔拉善於以故事和自己的親身體驗傳遞離苦之道。她的著作：《全然接受這樣的我》、《與自己停戰的 26 個練習》、《全然的慈悲》（暫譯）以及今年出版的《相信內在之光》（暫譯）記錄了她面對生活磨練和通過修習轉化的心路歷程，學習全然接納自己是塔拉著作和教學的其中一個主題。
年輕時的塔拉美麗、聰慧，卻感到自己沒有價值，多年來面對恐懼和羞恥。塔拉回憶：「當我二十多歲時，我因看不到自己的價值而絕望。我批判自己、難以接受自己的身形、過度進食……」上大學期間，她和一位朋友去爬山，那位朋友分享她如何學習成為「自己最好的朋友」。塔拉當時泣不成聲：「我是離自己最遠的人。我的內在總有一位『法官』在冷酷無情、挑剔、苛刻地審判自己。」「我渴望對自己寬容些、渴望與自己為友、渴望自己能對生命中的人感到更親密、更自在。」塔拉說，這樣的渴望在多年後促使她學佛，通過修習，清楚見到自己在經歷什麼，學習將慈悲融入生命之中。
「我的經驗讓我知道，如果不接受自己，我無法與別人建立親密的關係，無法感受到他們的愛。如果我不學習轉化，我將失去生命中的自然活潑。」她稱，她在經過多年後才懂得相信自己，才從只看到自己短處的限制中蘇醒過來。
自我慈悲超越身心痛楚
通過學佛和深入研究心理學，塔拉在多年後超越自己腦海中的自我限制，成為著名的佛法老師、禪修導師以及心理治療師。她說，在過去的數十年，與自己所接觸的人之中發現，「認為自己是匱乏的」是現今一種流行病。「對自己的所有批判都會扭曲我們的佛性，這不是小的事情。我們把自己與別人隔離，忘記自己作為人的核心美善。」塔拉的教學因而集中在如何釋放內在的自卑感，以及培養對自己慈悲和對自己的全然接納。「倘若我們逃離自己經驗的任何一部分，倘若我們封閉自己的心，拒絕接受自己的任何一部分、拒絕接受自己的感受，那麼我們就在助長恐懼與分離感，而它們正是缺乏自我價值持續不斷的原因。」塔拉在第一本著作 — 《全然接受這樣的我》之中，通過她所接觸過的生命故事、自己的心路歷程，以及系統性的練習，分享了缺乏自我價值的苦、集、滅、道。
《與自己停戰的 26 個練習》則記錄了塔拉面對身體疾病時的心路歷程。十多年前，塔拉感受到了遺傳性疾病的煎熬。面對難以忍受的身體疼痛和疲勞，無藥可治，只能不斷服用止痛藥。當時的塔拉憂鬱、易怒。書中記錄當她因為身體的病痛無法參與家庭一年一度的夏日度假之旅，「脆弱的心頓時被悲傷和孤獨撕裂。」她泣不成聲，心底深處只有一個渴望：「求求你，求求你，讓我找到通往平靜的路，我要擁抱生命中的一切。」
面對恐懼和悲傷這些脆弱情緒，塔拉說，正念練習變得困難。當時她已是著名的禪修導師，她說身體的痛楚讓她更深入領會佛法和修習，其中自我慈悲和全然接納是她最主要的修習：「對於長年來忽視、批判、嚴苛對待自己、且總是排斥當下經驗的我們來說，這無疑是一劑必要的解藥；徹底接納就是樂意去體驗我們自身與生命的本來面目。一刻的徹底接納，即是一刻真正自在。」多年的修習幫助塔拉超越自身痛苦，進一步體會到慈悲的力量：「我們需要與身體的脆弱保持聯繫，因為那就是痛苦所在，然後自然而然開始對自己柔軟。自我慈悲讓我們對他人感到同情；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脆弱性，我們則無法與他人的脆弱產生共鳴。」
塔拉的著作裏，包含了幫助她超越身心痛楚的練習。她也隨時把握機會修習。在近兩個小時線上訪問時間，塔拉一直站着講話：「每一次上線，我都站着。這樣我感到更清醒和有活力。我盡量保持身體運行，把握機會到大自然，和樹在一起，和樹講話。這樣讓我感到有聯繫，讓我不會停留在腦袋，而是回到身體，返回內在。」
分享經驗一起發現內在的光
「慈悲之雨」（Rain）是塔拉在著作和教學中最常分享的練習，這是她在十多年前面對疾病煎熬時開始的練習。「我習慣性陷入一種覺得自己需要做更多事情的焦慮狀態中。當我超速運轉的時候，我與我的內心深處失去了聯繫。」她稱，每當覺知道自己這個狀態，她就會練習「慈悲之雨」的冥想：意識到並允許自己有這樣快速運轉、焦慮、試圖控制現實的模式；深入覺察它們，我發現了內心的脆弱點 — 我害怕失敗。看到這點，我會把手放在胸口，告訴自己沒關係，然後就會切換到自我關懷的模式，不再焦慮，而是在更大程度上敞開心扉、去了解我是誰。
她稱：「很多人告訴我，慈悲之雨的修習，在疫情期間挽救了他們的生命。當我們受到衝擊時，有時會忘記一切正念修習，而這個練習簡單的四個步驟，讓我們容易記得返回自己的內在。」
訪問塔拉之時，她的最新著作《相信內在之光》（暫譯）（Trusting the Gold: Learning to nurture your inner light）剛出版。塔拉稱，這本書輯錄了她個人面對身心磨鍊時，透過修習去轉化的小故事，希望藉着她的親身體驗，啓發其他人看到自己內在的光。「每個人的生命都會面對問題。每個人都有面具，有時我們會憤怒、焦躁、自我防衛……這是我們用來幫助自己面對世間的挑戰。問題在於我們認同了這個是真正的自己。」塔拉說，她的父母都很愛她，但母親是酗酒者，加上當時她所面對的社會環境，令年輕時的她常處於羞恥和自我批判的狀態。她說：「我們對自己有錯誤的認知，認為自己獨立存在，忘記了自己內在的光、忘記了要看穿自己的面具。佛陀就是教導我們去發現那面具並不是自己，指引我們去發現內在的光，找回慈悲和明晰。」
當我們能夠發現自己內在的光，就會具有「全然的慈悲」。塔拉說：「慈悲不是概念，而是要自己體驗到的。全然的慈悲是不分別，慈悲的對象不會只是某些人，而是包括曾經令你受苦的人。」塔拉經常在教學時講一個故事：有個人在樹林看到一隻小狗，他想撫摸小狗，小狗卻露出尖牙並向他猛撲過去，令他很生氣。但當他發現狗的腿被陷阱夾夾住的時候，一切改變了。他的心裏對小狗有同情和憐愛。
塔拉強調，慈悲是入世的，慈悲的心會對世間苦難採取行動並伸出援手。疫情蔓延全世界，年近七十的塔拉每周定時免費在網上面向全世界，分享離苦之道。她的線上廣播每月超過一百萬人收聽。一如她的名字塔拉（Tara，梵文度母的意思），她以慈眼視眾生。對於香港的情況，她說一直在關注。「經歷社會運動以及和全世界一起面對疫情，香港經歷了很多。」塔拉說：「面對這麼多的困難和挑戰是一個機會，讓我們能夠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喚醒自己的心，深化內在的愛和慈悲。」
「慈悲之雨」練習（A Practice of Rain）
每個人都會以自己慣有的模式，抗拒生活中最真實的經驗，當你試圖去控制內在生命及外在世界，就是將自己與這個世界隔離。RAIN 的練習是要逆轉這些不自覺運作的模式，全然地為自己存在，全然地接納。這個練習不是一蹴而就，需要不斷修習才能體驗到它的療癒。我們可以因應自己的情況和時間，練習一個深入觀照的「慈悲之雨」或只是毛毛細雨：感受到身體，與身體一起呼吸，讓自己停頓一下。
1. R（Recognize）：識別發生了什麼
認識到自己受制於痛苦的限制性的信念、情緒和身體感覺，包括批判性的內心聲音、羞恥或恐懼的感覺、焦慮或抑鬱。
2. A（Allow）：允許當下體驗存在不加批判
讓我們已經識別出的想法、情緒、感覺或感受純粹地存在。
3. I（Investigate）：善意的檢查
停下來問，我的內心發生了什麼？自己最需要關注的是什麼？我的身體是如何經歷這些的？當我們有意識地與自己的痛苦接觸並小心應對時，慈悲就會自然產生。
4. N（Nuture）：培育對自己的溫柔和慈悲
沒有對自己的慈悲和關懷，我們無法療癒。你可以把手放在心上，給自己一個善意或安慰。你可以對恐懼說：「謝謝你試圖保護我，沒關係。」
資料來源：綜合《與自己停戰的26個練習》和訪問內容
互相支持成為彼此的菩薩
她稱，世界變得越來越分裂，我們對那些不同觀點或想法的人充滿敵意，也趨向不把他人當作真實存在，因此認為可以侵犯他。但當我們有意識地去觀看他人，並敞開心靈去了解時，我們感覺到他人的脆弱。為了療癒分裂的狀態，我們需要彼此在一起，彼此了解。
問塔拉，作為佛教徒如何在紛亂的時代發揮作用？塔拉回答，佛教徒的角色非常重要：「我們受苦是因為忘記了我們互相連接。我們忘記了自己都是地球的一員，我們互相攻擊，甚至發起戰爭。而慈悲和愛是佛陀教導的精髓。」「作為佛教徒，我們獻給這個世界的，首要是要有面對自己的勇氣，為自己真正存在從而覺醒，再把覺醒傳遞給其他人。」
塔拉視一行禪師為老師，她引用禪師的話語：「當擁擠的越南難民船遇到風暴或海盜時，如果大家驚慌失措，一切都會失去。但只要船上有一個人保持冷靜和安定，他會為每個人的生存給予正確方向。」她稱：「那個人就是你。我們每個人都有菩薩的能力，有勇氣面對自己的身心。如此生活，如此修習，我們能夠為正義發聲、幫助弱勢社群。我們也需要互相聆聽，互相支持。並照顧好自己的身心，支持自己持續走在菩薩道上。」
訪問結束，塔拉說她有一個祈願：「願所有的困苦都成為我們覺醒的資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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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tarabrac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