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牽掛

360
李焯芬

阿歷搖搖晃晃地離開了酒吧,想到自己就要在這陰沉晦澀的天氣裏走向另一個世界,心裏不禁一陣悲哀。公司倒閉,朋友背叛,妻子離棄,一連串的打擊令阿歷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迎面走來了一位老婦人,一隻手提着個籃子,另一隻手則拖着個大麻包袋,彎着腰吃力地走着。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做件好事也不錯,說不定上天會因此讓自己上天堂,阿歷自嘲地想。「我來幫你拿那個麻包袋吧!」阿歷上前對老人說。

「謝謝你!你真好人!」老人高興地說。雖然這句讚美的話令阿歷有點別扭,但卻多少為他帶來一點暖心的感覺。

「你這麻包袋裏放了什麼東西?蠻重的。」阿歷問。

「南瓜、薯仔、粟米、番茄,還有葡萄;全都是我種的。」老人一臉自豪。

「哦,那你要去什麼地方?」

「去看我的兒子呀!」

「他應該來接你才是。」阿歷說。

「他來不了,每次都是我去看他。」

從老人絮絮叨叨的話中,阿歷知道,老人已經三個月沒見到兒子了,因為剛過去的這三個月正是她最忙的時刻。老人種了十幾畝地,還有一大片葡萄園,托老天的福,全都豐收了,所以老人特意帶上這些新鮮果菜讓兒子看看、嚐嚐。

「你那樣疼愛兒子,為什麼不和他一起生活呢?」阿歷問。

「他太忙了,經常在各個國家之間飛來飛去,要處理的工作總是那麼多。當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看到我這個老太婆時,這只會令他更愧疚。所以我就一個人住在鄉下,反正我又不懶,能自己養活自己。不過現在他不再忙了,我想什麼時候去看他都可以了。」老人絮絮地訴說着。

從老人的描述中,阿歷彷彿看到了從前的自己,整天追名逐利,忙忙碌碌,卻忘記了遠方還有一位老人在日夜牽掛着自己。可如今的自己只會令母親難過和蒙羞 ……

夜色漸漸降臨,老人領着阿歷走到了河邊的一塊墓地。老人沒有繞行,而是徑直朝墓地裏面走去。或許她想順道拜祭一下親人,阿歷想 ……

走到最裏面的一塊墓碑旁,老人停住了腳步,然後打開了麻包袋,將裏面的果菜一一端出,輕輕放在墓前。「孩子,媽媽今年種的東西都豐收了。抱歉前一陣子在田裏忙着,沒來看你。」老人緩緩撫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無限慈愛地呢喃着。

眼前的情景讓本已麻木的阿歷瞬間清醒,驚愕。感動之餘,他覺得自己忽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和欲望。他甚至希望下一秒就能飛到母親身旁,細數母親的白髮,向母親傾訴自己的煩惱和憂傷。因為這一 刻他明白了:母親或許只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但自己永遠是母親生命的全部,無論他成功與否、健康與否,甚至活着與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