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登於 Mindfulness Bell, 1994年夏
多年前，一個年輕人請我教他修習正念，他叫占美。當我請他吃橘子時，他繼續不停地告訴我他所參與的項目──他為和平、社會公義等所做的工作。他在吃橘子，但同時在思考和說話。而我是真正在那裏，覺知到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剝去橘子皮，把橘子一瓣一瓣放入口中，快速地咀嚼吞下。
吃橘子成為最重要的事
我說：「占美，停下來吃橘子吧！」他看着我，他明白了。占美不再說話，開始慢慢地、專注地吃橘子。他分開餘下的橘子，嗅一下它的香味。每次把一瓣橘子放入口中時，他感受嘴裏的橘子汁。這樣品嘗橘子要花幾分鐘，但他知道我們有時間。當他吃完後，我對他說：「很好！」我知道在那個時刻，橘子變得真實、吃橘子的人變得真實、生命變得真實。吃橘子是為了什麼？就是吃橘子。當你吃橘子時，吃橘子便成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梵文Apranihita 是「無願」或「無作」的意思。我們不要老是在追逐面前的事物。坐禪時，我們坐下，享受安坐的感覺。坐禪不是為了開悟，成佛或有其他目的。我們安坐的每一刻把我們帶回生命，我們享受整個坐禪的時間。行禪也是一樣，我們不是為了要去任何地方，我們踏着愉悅安樂的步伐，享受每一步。如果我們想着將來要實現的目標，或是想着過去後悔的事情，我們會忘掉步伐，這很可惜。
下次當你吃橘子時，請將它放在手掌上，看看它，讓它顯得真實。你不須花很多時間，兩三秒已足夠。看着它，你看到在陽光和雨露中，漂亮的橘子花結成小小的橘子果實；然後你看到小果實長成橘子，顏色由綠色轉為橙色。這樣看橘子，你可以從橘子中看到宇宙的一切──陽光、雨、雲、
樹木、樹葉、所有的東西。剝開橘子，嗅一下，然後品嘗它，你將會很幸福。
我們所做的每件事情都可以如此。無論是種生菜、洗碗、寫詩，或做數學，都跟吃橘子沒有分別。所有這些事情都是平等的，我們可以用同樣的方法來享受每項工作。曾經有一位美國女士跟我說：「你不應該浪費時間在種生菜上，你應該多寫詩。不是很多人可以像你一樣寫詩，但人人都會種生菜。」但我有不同的想法。我很清楚知道，如果我不種菜，我便寫不了詩。專注地吃橘子、洗碗、種生菜，對寫詩都非常重要。從我們洗碗的方法，可以看到我們藝術的質素。
我們需要停下來的藝術
在洛杉磯一個正念營結束後，一位畫家問我：「我想在我的藝術創作中繪畫月亮和花，要怎樣觀察月亮和花，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我回答說：「你這樣想，便不能接觸到花或月亮。放下你的想法，單純地與花在一起，不要冀盼從中得到任何東西。」他接着說：「我與朋友在一起時，我希望從友誼中受益，和花一起時，不也是一樣嗎？」當然，你可以從朋友那裏受益，但交朋友不只是為了從中獲益。和朋友在一起就足夠了。我們總希望做一些事，然後得到一些東西。
修習正念卻是相反，修習就只是修習。停下來，我們開始看得到；當我們看得到時，我們就能夠理解。平安幸福是修習的成果。為了與朋友或花在一起，我們需要學習停下來的藝術。
社會裏人們都希望所有活動都能帶來利益，我們怎樣才能給這樣的社會帶來和平？怎樣才能讓一個微笑帶來深刻的喜悅，而不只是社交策略？當你向自己微笑，這笑容與社交微笑是完全不同的。對自己的微笑，代表了你內心的平和。我們的生活方式，要能使我們的內心能夠平安。因此，生命的每個時刻都是藝術，我們為自己和他人孕育和平與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