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每星期有多少天回家吃飯?
導演谷德昭(Vincent)一星期五晚都回家吃飯,
他手機有個 WhatsApp 群組,叫「番唔番屋企食飯?」每天下午兩、三點,
谷氏一家十多口便會自動自覺報名,在 app 裏七嘴八舌商量是晚菜式。
回家吃飯一向是谷家的傳統,其實這只是藉口,「吃一餐少一餐」,
珍惜彼此相聚的時間才最緊要,尤其他們經歷了媽媽的事件。
2006 年,78 歲的谷媽媽跳樓離世,事情發生前沒半點預兆, Vincent 當天還跟媽媽吃過午飯,回到公司不久就接到噩耗!谷家上下一向很親近,與媽媽感情更加要好,爸爸在他十多歲過身,自此媽媽就是全家之柱,即使孩子長大成人,都愛圍着她團團轉,所以媽媽這一走,把谷德昭的信念也帶走。
「我一直相信 happy go lucky,可是卻被媽媽這件事粉碎了,原來現實並非如此!」Vincent 在家中排行第六,從小到大都覺得自己幸運,有爸爸媽媽哥哥姐姐疼惜,有機會去加拿大讀書,事業又算順利,所以他做夢也沒想到生命會出現如此巨變。
生命的巨變
是什麼帶走媽媽?媽媽是山東人,他形容為性格剛烈,什麼也撐得住,一個那麼強的人,為什麼會走上這一步?其後他慢慢細想,終於找到蛛絲馬跡,「媽媽當年往醫院檢查身體,發現腦內有個血管泡,微創手術後,出現輕微的腦中風,我們怕她亂想,日夜都陪着她,現在回想,也許她當時已有抑鬱,我們只是沒察覺媽媽的情緒變化。她喜歡一個人周圍去,媽媽不想負累我們,想法才有偏差。」
回想媽媽死因,谷德昭說來看似輕描淡寫,其實卻是傷痛入骨。他是公眾人物,更要面對多重壓力,如今事隔幾年,感覺仍然深刻,「你問我如何接受?至今我仍然不能接受,你問我怎樣放下? 這是我生命中最傷痛的事,我永遠都放不下了! 我只是沒得選擇。沒有沉入谷底,因為我知道自己的使命,我跟自己說,當下最重要是把家人照顧好。」這段日子,幸好家人互相攙扶,才可勉強撐着。
第一次接觸無常
谷家接受哀傷輔導,學習面對,學習放下,Vincent 嘗試多看書,期望從不同途徑了解狀況,幫到自己。「這是我第一次接觸無常,原來你越珍惜,失去時就越痛苦!」於是他不是躲在家裏,就是鑽入 戲院看喜劇,希望可以重拾笑臉。他擅長拍喜劇,卻發覺已經失去笑的本能。「原來所謂的心痛真是會痛,每朝起床,整個心都會很痛,心理醫生提醒我要記住呼吸,要深深的吸氣,然後再深深歎口氣出來,此刻我方知道,原來呼吸都要提醒,真的很辛苦。」
Vincent 是天主教徒,有些教友安慰他,說這事可能是主的安排,讓他明白對媽媽的愛有多深,令他更多問號,「我覺得無需承受這樣的痛苦才了解有多愛媽媽,我寧願相信是緣,她走了是緣盡。」他相信他們一家人與媽媽相處的時間比任何家庭都多,可是緣盡了,任何人也要放手,人生就是無常。
笑片的療效
那段失落的日子,谷德昭喜歡躲到戲院裏看笑片, 得到莫大啟悟。「我跟自己說,只要還有能力拍笑片也應該繼續,拍笑片本身已是一種修行,令人笑,令人心情好是一件很好的事,例如某個人原本心情很壞,或者有些不好的念頭,可是看完笑片後就心情轉好,又或者令一家人開開心心,這就是一件很好的事。」
再次的打擊
這是谷德昭第一次接觸情緒病的威力。傷痛還未療癒,2007 年,與媽媽辭世只是一年之隔,谷德昭的侄兒,演員谷祖琳的弟弟亦步上祖母後塵,在同一地方跳樓身亡,死因是思覺失調,同樣是情緒病。
侄兒離開時才 20 歲,個性又乖又純,孝順父母又敬愛老人家,任誰也料不到他的來去匆匆,谷德昭只感到這個世界太多「搵笨」的事,傷心之餘,卻讓他找到出口。「無常就是搵笨,既然如此,我沒理由再搵自己笨,我要對自己好些,只有對自己好些,才可對家人好些。」
快樂是自己選擇
他問自己走不走下去?走的話,選擇開心還是不開心方法?他知道自己不快樂,身邊的親人更不快樂,為了他們,他選擇振作,他發現運動是唯一可以幫助製造快樂荷爾蒙的方法,於是走去做運動。
有一日他與外甥去打籃球,聽到一個十歲多的小朋友說:「咦,他不是家裏有事嗎?為什麼還來打波,還那麼開心?」一記當頭捧喝,「哦,原來在別人眼中,我這一生也沒資格再開心。」他知道要想辦法走出悲傷。媽媽與侄兒都是因為情緒 出現問題而產生了悲劇,既然不幸事件已成定局,更體會到生命的脆弱,他與谷祖琳期望為更多同路人送上希望,讓侄兒 Joe 仔看似短暫的一生,增添意義。
「我與谷祖琳在想,Joe 仔選擇來我們家庭,可能是想我們關注此病,讓大家對思覺失調有正確認識,讓患者及家人知道怎樣做,及早治療,防止悲劇發生。」一個轉念,他們把悲傷轉為正能量,重新上路。「我們一家尚且算有教育程度,見過世面,但 Joe 仔患病期間,我們還是不夠知識去處理,結果釀成悲劇。」
谷德昭( 右 ) 和谷祖琳( 左 ) 兩個月前為香港思覺失調學會籌辦了 Fitmind 慈善跑。
把陽光還給你
思覺失調的患者會出現幻聽及幻覺,經常感到有人在身邊說話。大家不明白,以為他不是痴線,就是撞邪,谷德昭希望扭轉想法。「社會對精神健康存有誤解,發燒、血壓高、糖尿病你會看醫生,但精神有問題,阿媽不是叫你回家休息,就是叫你放鬆或者拜神,或者以為有鬼。要知道,思覺失調是精神病或情緒病的起端,如果沒有正確觀念面對,很大可能會演變成嚴重的精神或情緒病,所以及早治療十分重要,家人更要陪伴護航,家人猶豫,病人會更無助。」
Joe 仔過身後一年,谷家加入香港思覺失調學會負責教育關於思覺失調 的正確認知,細家姐做 CEO,他與谷祖琳任副會長,至今已近六年。「今時今日,高科技電子產品讓人越來越疏離,家庭觀念越來越薄弱,彼此間越來越少溝通,我覺得青少年的精神情緒健康將比身體健康更容易出問題,大家要認真正視。」谷氏三人加上學者們和幾十位義工一起努力,幾年來籌辦過大小不同的項目,好像發起「青春無晦行動」,請來歌星陳奕迅和謝安琪唱主題曲;與商業電台的「天比高」合辦 SCHOOL TOUR 等,呼籲社會關注思覺失調問題,掃走大家對此病的陰暗看法。
你離開了卻永遠存在
媽媽和侄兒出事之後,他改變了心態,以往他每天起床都擔心這樣那樣,現在他只是做好手頭工作,不強求,不多求,盡量享受家庭生活及餘暇。「其實那時霑叔( 黃霑先生 )也曾教導我,說肥仔你不用計劃那麼多,因為都不知幾時是最後一刻,有方向就可以了。現在回想,真的很受用。」
谷德昭依然惦念媽媽,媽媽喜歡幫人,他把這種精神延續,「表面上是我幫助別人,其實更大程度是別人幫我,我只是從過程中為自己的信念找個落腳點!」而且,他感覺媽媽從未離開,「現在三家姐負責掌廚,從她身上我看見媽媽!」他說笑表示。
家人的力量
谷德昭一家七口剛去完台灣旅行。因為兩個外甥放假,外甥女看了《 那些年 》這部電影後,好想去放天燈,於是全家就陪她去,他做領隊,「這幾天大家很開心,我珍惜的人開心,我就很開心,這些才叫無價!」谷德昭形容家人就好像手機充電器,源源給你力量。